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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對挫折，人的自信自然急降，但為了擺脫那「我無用」感覺，我們總望立即翻身，證明自己。惟心急終累事，這點香港劍擊運動員蔡俊彥（Ryan）清楚得很。由東京奧運到巴黎奧運，在劍道上他曾兩度迷失，揮出的每一劍越生硬、沉重，他越心急鼓譟。
試過厭世、拒絕快樂，也試過怒氣沖沖找教練「劈炮唔撈」，他形容自己那時候慣性簡單複雜化，到最後影響的除了自己，也有身邊的人。
蔡俊彥坦言不擔保再不陷入低潮，「但我接受這一個我」。然而在世，煩惱源於自我對抗，真正的治癒始於自我接納；而重新出發的他，亦在昨晚（7月23日）世界劍擊錦標賽創下香港歷史，成為首個劍擊世界冠軍。
Photograph: Courtesy International Fencing Federation
年少時盲目追趕別人步伐
蔡俊彥近期狀態大勇，先在上海花劍大獎賽首度獲金，未幾更第一次贏得亞錦賽個人賽金牌，連奪兩冠。他笑言有成績自然快樂，但現在感覺良好的最大因素，是比起以前更懂得放過自己。
究竟這名27歲男生，以往如何自我對抗？首先要回帶到2010年。
「那時候自己仍是青年選手，眼看一班美國天才花劍選手接連贏得個人獎牌，覺得自己可以追逐他們。」蔡俊彥形容自己心急亦心雄，21歲那年取下生涯第一個世界級賽事——上海大獎賽的銅牌後，他一心認為取下東京奧運獎牌，就可正式趕上別人的步伐。「有人說我很『離地』，以往我不認同，因為我只是一步一步向目標進發，但追趕別人步伐這部分，我實在太天真了。」
Courtesy International Fencing Federation
低潮中的掙扎：個天不公平
東京奧運前，蔡俊彥的狀態穩步上揚，2020年2月除了聯同張家朗、張小倫及吳諾弘於世界盃埃及站為港歷史性奪得奧運團體賽資格，個人賽亦首闖八強，其後衝上世界排名第八，創當時的生涯新高。2021年的東京奧運，蔡俊彥滿懷期待踏上劍道，他知道，這一場比賽不僅是他多年努力的驗收，獎牌更是肯定自我的方法。不過到關鍵一步，現實卻並不如他所願，蔡俊彥最後在16強出局。
「我感覺被玩一樣」，蔡俊彥直言整個奧運周期成績不俗，但在緊要關頭卻發揮不到，失利讓他覺得一切努力都變得毫無意義，他說：「你去到奧運又怎樣？最終還是徒勞無功。」
當年的奧運金牌誰屬，大家知曉，亦因同為隊友、同期選手，會有錯覺蔡俊彥的灰心是與比較有關。至五年後，我才清楚了解那個「比較」，較是他一種自我情結。
「明明我是有能力」，也許這句話是所有鑽牛角尖起端。一次失利，接連一連串負面情緒的爆發，他將自己的失意簡單複雜化，認為不僅是比賽失利，而是整個人生都出了問題。
覺得個天不公平⋯⋯
覺得命運在捉弄我⋯⋯
人為何要快樂？根本不重要
與劍擊無關的事，他無限延伸想了很多遍。
Photograph: Nichoyyk
失落巴黎奧運資格的再次迷失
劍越打越不快樂，人也失去了動力，無心戀戰的蔡俊彥那時候更跟教練「講數」：「我說我只會出七成力練習；但回頭看，作為運動員這樣其實很不應該，這樣說心態極點問題。」
惟人衰到貼地，自然受不了，就會找方法擺脫。那時候蔡俊彥亦察覺，自己的負能量亦慢慢蠶食身邊的人，他覺悟：「自己很吃不消，唯有不斷掙扎，便發現處理低潮其中一個方法，是積極與隊友相處，多約他們玩耍，不可把自己收埋一角。」
東京奧運的烏雲尚未完全消散，另一場打擊又接踵而至。2024年巴黎奧運資格賽期間，蔡俊彥的成績一直平平，甚至在溫哥華的世界盃上連正賽也未能晉級。一怒之下，他衝向意大利籍的教練 Maurizio 說：「我以後不打了。」
失落，其實沒什麼大不了
說起這段經歷，蔡俊彥語氣中帶着一絲懊悔。幸好，那時候的他已明白到絕不能再孤身作戰，透過與教練慢慢溝通，對方亦平復了他的情緒。「如果沒有教練的幫助，就可能沒有剛剛的兩面金牌」，蔡俊彥坦言，低潮讓他真正意識到，打開心房的重要。
人很多時就在急於證明自我之際，卻變成逼死自己，加上不希望別人看到自己的脆弱，慢慢感覺更孤獨。就在這五年，蔡俊彥開始學會如何面對挫敗，也學會了與自己和解。「現在的我，更願意打開內心，讓別人幫助我。」他說以前的自己總是倔強，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脆弱，尤其是家人。「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不快樂，覺得很尷尬。」
然而，當他開始嘗試接受別人的安慰、與隊友互動時，他發現事情並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糟糕。「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失落，其實沒什麼大不了，因為每個人都會有低潮的時候。」
Photograph: Nichoyyk
好勝心過剩終累己
除了面對挫敗一環，他在作賽時也更懂得心理調整，也減少風險大、奔放的步法。「有時候，你比賽表現下降是因為你太想要、想太多，然後影響了自己發揮，動作變得生硬，發力錯了；現在察覺自己好勝心過剩的時候，就會按低一格。」
蔡俊彥想一想再道：「所以亞錦賽的金牌，我感覺是掌握回來的。」
與以前相比，走過大低潮的蔡俊彥，現在變得更完整。過於煩惱時，只需要稍微放鬆，按一按重設按鈕，拒絕背負太多的壓力，反是一種進步的心態。「有人笑我贏了獎才變得佛系，但我說，是因為佛系才能吸到金牌。」他笑着說。
Photograph: Nichoyyk
我有我的步伐
成功的關鍵並不是拼命追求，而是做對的事，讓成功自然到來。想要一步登天？甚至去模仿別人的路？蔡俊彥相信，坦然接納自己，然後慢慢繼續前進，「我有我的步伐，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走下去，總能達到。」他笑說清楚自己脾性，不能保證以後再沒有低潮與頹氣，但一切都是劍擊給他的人生哲學，他一定會把迷失的自己拉回來。
別人的路自有他的命數，惟按照自己的步伐繼續揮劍、跌倒、站起來，就算要重重複複，都是蔡俊彥成長的證明。
Photograph: Nichoyy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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